赵立春抬头望着那栋办公楼，只剩最后一盏灯亮着。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李达康躲着自己好几天了，以前从没见他闹别扭闹到如此严重，现在竟然连理都不理。

入了冬的京州天气还是蛮阴冷，赵立春站在路灯下面冻得直搓手哈气。这小兔崽子就让他书记在外面受冻，啊？自己在办公室里享受。赵立春越想越气，当即就要去找李达康。可走了没几步就停下了，算了，去干嘛？看他一张冷脸，给自己找气受吗。

赵立春双手插兜，整个人在路边快缩成一团的时候，李达康终于舍得他的工作，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回家了。离老远赵立春就看见了李达康的专车，从市委开出来停在自己面前。

嗯......准确来说是几米开外的地方。

哼。

右侧位车门突然打开，李达康下车快步走到赵立春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好像要透过他看出些什么来一样。

赵立春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去去去，看什么看，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绕过李达康上了车。

车里一片沉默，尴尬的氛围都要突破天际了。赵立春觉得这么下去不行，说点什么总比不说强。

“咳，达康？”赵立春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李达康面色依旧冷清，目视前方，眼球连转都没有转过。

其实还不如不说来的好，现在更尴尬。

他视线下移，落在李达康放在车座上的手，在黑色座椅映衬下，那双手显得更加苍白，好像连最后一丝人气儿也快泯灭在这一方黑暗里。赵立春突然觉得心被揪得疼，刚才他上车前无意中碰到李达康的手，竟比他在外面站了许久的手还凉。

赵立春一向体热，以前天气一凉李达康就爱粘着他，各种意义上的粘着他。

赵立春把手轻轻覆盖在他手上，丝丝凉意顺着就蔓延上来，先前攒起来的热度消散个七七八八。赵立春皱了皱眉，怎么就这么凉啊，握住他的手正想往怀里带，李达康突然扣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以十指相交的姿势放在两个人中间。

赵立春有那么一瞬间愣了一下，看着他俩握在一起的手。

赵立春发誓他转头去看李达康的时候李达康绝对偷偷笑了。

他们这样也算是同床共枕，即便谁都不理谁。赵立春成大字型霸占着市委书记家的床如此想着。不，只有同床没有共枕，刚才这小白眼狼把唯一的枕头抢走了。

赵立春：好气哦。

虽然李达康最近各种耍小脾气，赵立春还是宠着他，闹嘛，让他气撒完就好了。尤其是现在他洗完澡，头发不擦干就要往床上躺，这怎么行，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去卫生间拿毛巾出来的赵立春看见李达康伸手扒拉两下头发拽过被子就睡觉了。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和他的GDP卿卿我我没有工作没有看书，居然作息很正常的休息了。

整个人团在被子里面，软敷敷的。想……不过，李达康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不应该是咱俩一起睡吗？你一个人裹着被子睡像话吗你？这儿还好大一个人呐！

赵立春满脑子都是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循环播放。

唉。

卧室里飘荡着幽怨的声音，赵立春望着天花板，手在李达康边缘摸索着，终于给他找到还多余出来的被子，捏住一角顺势移到里面，勉强心满意足挨着李达康睡觉了。

深更半夜房间里静悄悄的，有个什么声响听得一清二楚。赵立春浅眠，听见呜呜咽咽像是谁在偷偷抽泣，扭过身去看着那团在被子里的身影。

“达康？”

可能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李达康往被子中间又团了团后没了动静。赵立春怕他在里面缺了氧，赶忙拽开被子把他从里面提溜出来。

这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顾着大口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嫣红色的舌头随着他的呼吸轻微颤动，伸出来舔走嘴边口水却带来口腔内更多的，赵立春盯着他的舌头眸色都深了许多。不过看李达康明显一副哭过的样子，泪痕还挂在脸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赵立春心脏一紧，把刚才的禽兽念头掐死在心底，揽住他让他看向自己，上手去给李达康擦掉眼泪。

“书记？”

李达康轻声叫他，像是好久没见过他。

“立春…书记？”

又叫了一遍，比刚才声音大了些，却又带着些不敢确定，李达康抬起手去摸赵立春的脸，指尖刚碰到又收了回去。然后赵立春就看到李达康眼睛里蓄起了一汪水在眼里打转半天闭眼时泪水顺着掉落下来，李达康肩膀颤抖着无声哭泣，让背着光的他看起来孤独又脆弱。

大抵让赵立春来形容也表述不清他现在看见李达康的样子，只是觉得心疼，心疼的一塌糊涂。

“怎么还哭了。” 唉……

赵立春顿了一下还是伸手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李达康后背，“好了好了，乖啊，不哭了。”

李达康是哭着睡着的，双手还不忘紧紧抓着老赵的手。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李达康，赵立春轻轻的把手抽出来放在他头顶，摸着他的毛寸，软软的，柔软到他心里。好像是感觉到他动作一般，李达康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蹭到赵立春怀里搂着他的腰，头埋在胸膛上喃喃道“别走……”

嗯？赵立春摸着他头发一顿，“好，不走。”

李达康的生物钟一向是特别准时，但也有不灵的时候，床头柜的表已经过了十点，床上的人还没醒。

“哥，哥？”杏枝看他哥一直没下来有些担心，就上来问问。

“嗯，我没事。”

李达康是被一阵敲门声弄醒的，他揉着耳朵坐起来，拿过床头柜上的手表戴上看了眼，十点多了竟然。昨天不知怎么睡得很好，还梦见了赵立春，梦见在路上捡到了他，还把他带回家在一张床上睡觉，还对着赵立春丢脸的哭了……

“什么梦啊这是……”可是说梦也太清晰了，真实的不像话。李达康对着安静的卧室愣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立春书记？”

没有人答应他，李达康突然觉得自己傻了，他怎么可能在这儿，他早就不在这儿了。李达康像是懊恼般把脸埋进被子里，好像老赵的气息还在一样，果然是梦吧。

李达康洗漱完下楼，杏枝把饭都准备好了，他这吃饭点是什么，早午饭吗？也幸好今天休息，不然京州市委的同事就可以见证李达康迟到这一罕见的场景。

今天的早饭不是豆浆油条、小菜清粥，李达康看着面前的挂面汤微微发愣。这是一碗很家常、很普通的挂面汤，汤面上盖着生菜和番茄，卖相还不错，以他的经验来说吃起来也不会差的。

“杏枝！这挂面汤是你做的吗？”李达康语气有些急，他只是，只是想确认一下。

杏枝从厨房探出头，“啊，是啊。”杏枝自己也很奇怪，一般她是不会早上做这类的，她哥也不爱吃，闲麻烦，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听到杏枝的回答李达康笑自己，你在期待什么呢，不要想一些没有可能的事情了。李达康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清清淡淡，味道很像。他夹起边上的生菜，是他喜欢的蔬菜的甜味，为什么不是菠菜，菠菜有一种发涩的口感，那种感觉他不喜欢，以后那人给他做的挂面汤再也没有出现过菠菜。吃到一半李达康像是想起什么，拿着筷子伸向碗底，以为会夹出来一个煎蛋，边边煎的焦黄，破开蛋黄是微微糖心的那种，但底下什么也没有。李达康嗤笑一声，摇摇头，默默吃完了他的早午饭。

李达康在书房工作了一下午，空闲下来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串手串，看起来保养的很好。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很重要，且具有非常美好的意义。

外面下起了京州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刚暗下来的天，在院子边温柔黄色路灯映衬下，飘下来的雪花，很美。李达康来到窗前，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出神地看着这副场景。

书房没有开灯，黑暗中李达康在窗前站了好久。他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看着手腕刚戴上的手串……还是把它摘下来放回盒子里，埋藏在深处就好。

李达康莫名觉得一阵心悸，还没碰到手串就突然断开来，珠子散落一地，在黑暗中偌大书房回荡的声音安静又刺耳。

骗子。